54年望乡：一个滞印老兵的真实回溯(3)

调查报道领域“高手林立”，能在其中茁壮成长，实属不易。我们的目标只有一个，让无力者有力，让悲观者前行。我们会继续探寻《南方周末》更具魅力的核心竞争力，满怀希望去追求一种独特气质，和一代传一代的弥足珍贵的情怀，达到精神上的满足。

天然是个好选题《54年，老兵回家路》这篇调查报道，获得第二十八届中国新闻奖二等奖、广东新闻奖一等奖，其实并不让人意外。它天然是个好选题。文章发稿的那天晚上，时任总编辑嘱咐我：“此文可以报送评奖。”见报时，文章已被删掉五分之二，不过，恰好符合了调查报道评奖的文字篇幅。2017年立春后不久，滞留印度54年的老兵王琪终于盼来渴望已久的春天，《南方周末》记者先后两赴咸阳、北京，贴身专访王琪及其家人，在国内媒体中首度独家专访王琪从军时的老班长及老战友。《南方周末》见证了一个滞印士兵54年望乡，最终圆满归国的过程。更重要的是，我们力图用冷静而客观的笔触，直指人性的柔软和坚强。22岁时，士兵王琪穿着母亲做的布鞋参军；24岁时，他一身国防绿消失在喜马拉雅森林中，这一去，令他54年兜兜转转，远离家国。时间回到1963年元旦，距离中印停火已过去了四五个星期，隶属于兰州军区55师的陕西籍士兵王琪莫名“消失”在中印边境。他是离开营地后在森林中迷了路，在虎狼出没的大山中兜转之后，不得已向一辆路过的印度红十字会车辆求救。王琪当时的想法，既简单也合情理，两国战事已经结束，红十字会又是人道主义机构，印方该不会刁难他。不想，印度最终扣押了王琪，并投入大牢，他开始了不可预知、被外力裹挟的一生。他被不同监狱关押了近7年，直到1969年才获释。随后，印方将其转移到了中央邦的蒂罗迪村——用于安置异己分子、流放人员的荒蛮之地。王琪在艰苦的环境中顽强地生存了下来，并在当地成家，现已儿孙绕膝。20世纪80年代以后，随着当地通信的发展和对王琪监管的放松，王琪终于与国内亲人恢复了联系。王琪曾试图通过印度正式法律途径回到中国，向印度中央邦地区法院提交申请，但大多石沉大海。2013年7月，中央邦地方报纸曾整版报道过他的遭遇，引起了印度官方的关注。即便如此，上至总统秘书，下到地方政府，都围绕王琪的“模糊”身份和“非正常”入境问题“踢皮球”，迟迟未促成王琪归国。2017年初，一则关于王琪的外媒新闻引起了我的注意，“印度现在居然还有滞印中国老兵？”作为为国家奉献的千万人中的一员，王琪的遭遇，以及他特殊的军人身份，理应引起国人的关注。《南方周末》记者第一次赴咸阳采访王琪家人时，此事还未起波澜。在那里，记者独家专访到王琪从军时的老班长，又联系上了一批他的老战友，当时大家对他能否如期归国，还将信将疑。此后，记者又专访王琪的大哥等家人。就在记者回京的航班登机前，突然传来中印两国政府合作，让王琪一家提前回国的消息，印度方面表示，将为王琪颁发护照，准予其返回中国探亲。等待了数十年的王琪家人，当时没接到任何官方通知，还委托《南方周末》记者询问印度当地记者，才确认此事为真，而迟至第二天，有关部门才通知到王琪家人。在中国驻印大使馆帮助下，记者电话专访了王琪和其儿子，并了解到他们当时在赶往新德里的路上。2017年元宵节，78岁的失联老兵王琪终于踏上故土。他说，“我要回来给一个交代”，为了这个交代，《南方周末》记者依托与王琪家人建立起的良好关系，紧跟王琪侄女，终于登上了和王琪同一班回乡的航班，而且戏剧性地和他坐在邻座，贴身拍摄到一系列其54年首次返乡的独家视频，可谓得天独厚。此后，记者一路紧跟王琪，与他同住一栋楼，近距离目击他返乡的头一周的生活细节，成为少数几个得以和王琪零距离接触的媒体记者。记者还采访了印度驻华大使馆、外交部领事司官员，丰富了报道维度，获得权威官方声音佐证，奠定了报道的格局。尤值得一提的是，我们还通过首访王琪的印度时报记者等印度当地媒体人，还原了王琪居住了46年的印度村庄生态，这在国内媒体中亦是一个独特的视角。不断突破，细节决定成败近年来，我一直在探寻一种独特的军事报道风格，以及尊重军事特殊性的报道方式。为了体现出朴素的持久力、穿透力和深植能力，经过多年采编实践，我尝试运用多部门的操作方式（调查版的手段，时局版的分析，特稿版的模式，科学版的维度）进行嫁接，推出了独具魅力的品种——防务调查。以深度见长的《南方周末》，如何让“南周式”防务调查更具权威性？其实，新闻调查是一个精致的故事，是一种主动的战略出击，是一次文字的历险。它需要记者的洞察与发现，需要记者的多维度采访，以及在真实基础上高度的文学性和创造性。《54年，老兵回家路》充分反映了《南方周末》一贯的人文特质和特稿传承，从国内稀缺的报道角度切入，瞄准中印两国在地缘政治层面的历史演变和现实突破，通过零距离的冷静笔触，深入肌理地呈现出一段历史与现实交织的人性故事。为了实现报道上的权威性和影响力，我注意在以下几个方面努力进行尝试：一是报道上更加注重权威性，内容严谨、张弛有度；二是在满足可读性的同时，“高起点，低落点”。在报道中注重采访信息和人物的权威性，主要体现在，尽可能采访事件中直接的参与者和经历者。《54年，老兵回家路》一稿中，笔者采访了王琪和他的亲人、战友，拉近了读者和报道之间的距离，这是保证南周调查报道权威性的一种有效方式，也是“立命之本”。在满足可读性的同时，“高起点，低落点”。可读性，一直是《南方周末》孜孜以求的目标，也是备受读者尊崇的重要原因之一。《54年，老兵回家路》这篇调查报道中，流畅而深刻的文笔也同样得到了很好的体现。与其他报道有所不同的是，防务版的报道更加大气并且呈现出“高起点，低落点”的人性化。《54年，老兵回家路》试图通过细致的观察和生动的故事、诸多不为人知的细节，实现专业化操作、人性化报道，传递出《南方周末》“在这里，读懂中国”的定位。新闻最需要探索和创新，《南方周末》追求有态度的新闻，防务调查领域的探索还有待深入。现在，《南方周末》深度调查已逐步形成了自身风格，舆论引导的价值也开始凸显。反 思作为中央和军队媒体之外的防务新闻平台，《南方周末》在防务领域一枝独秀，体现在“敢于说真话”，并着力打造核心竞争力。用独特视角挖掘独家报道内容，诠释一种坚持、自由、有责任感、有梦想的态度。《54年，老兵回家路》把自己对新闻的选择明确地告诉给读者，也是媒体人有责任、敢于担当的表现。报道刊发后，引起腾讯网、凤凰网等平台转载，最高评论过两千条，《每日人物》等新媒体在特稿中引用《南方周末》的信源。王琪家人表示，这是所有报道中最能抵达家属内心和尊重家属感情的报道，特代表王琪向《南方周末》致敬，体现了全方位的传播反馈。中国士兵滞留印度，是历史留下的一道伤口，需要治疗而不是反复撕揭。对政府和军方来讲，王琪的情况很特殊，也比较少见，他的身份如何界定、哪些机构需要介入、与外方如何接触、后续保障政策如何明确……这些都是对现有机构的职能如何发挥等改革内容的一次检验，更是推进制度完善的一次契机。如果把视野放得再宏大一些，随着中国力量的“走出去”，特别是参与海外非战争军事行动程度的不断深入，如何适应新形势下军队人员遭遇的伤、亡、俘、失等情况，关乎军人的安全感、归属感和荣誉感，应成为政府高层和各级政府认真思考的问题。细心的读者不难看出，《54年，老兵回家路》在报道时，顺应事件当下的积极发展方向，多讲“温情”，少谈“悲情”，多“向前看”，少“算旧账”，特别避免带上军事或民族主义标签的“英雄”情绪，未过多渲染数十年间印度方面的“敌意”和“不作为”。对于矢志成为“有声有色大国”的印度来讲，在这个问题上展示高姿态，不仅能从情感上拉近与中国的距离，还能在国际上争到好名声。推动中国老兵归国，是展现印度国家胸襟和人道关怀的机遇。换位思考，印度对王琪的最初处置显然带有民族主义情绪，但现在更多的恐怕还是臃肿低效的官僚机制造成的“附带伤害”。两国媒体的采访和报道，营造出积极氛围，有助于形成第一轨道和第二轨道外交的联动态势和合力效应。老兵王琪重归故里，不仅对他本人是一个是圆满结局，对中印两国来讲，也是共赢之局。王琪这一事例，应成为中印加强边境协调管控的契机。近年来中印两国在争议地区时有摩擦，虽然历史遗留问题恐难以短期解决，但鉴于两国利益也有高度重合的地方，两国政府及军方之间可以此为突破口，本着降低风险和减少误判的原则，建立完善边界地区突发情况处置机制，特别是签订针对单个军人“越境”情况的协定或备忘录，为今后处理类似事件构建法律框架。调查报道领域“高手林立”，能在其中茁壮成长，实属不易。我们的目标只有一个，让无力者有力，让悲观者前行。我们会继续探寻《南方周末》更具魅力的核心竞争力，满怀希望去追求一种独特气质，和一代传一代的弥足珍贵的情怀，达到精神上的满足。

文章来源：《天然气工业》 网址: http://www.trqgyzzs.cn/qikandaodu/2021/0208/676.html